花园用英语写就是 garden。
一个简单的词,对吧?G-A-R-D-E-N。小学课本里就学过的东西。但这个词对我来说,真的,远不止是“花园”这两个汉字的生硬对译。它像一个装满了各种气味、颜色和记忆的魔盒,一打开,扑面而来的不是标准答案,而是英国那潮湿的,带着青草和泥土腥气的风。
我第一次真正理解 garden 这个词的重量,是在英国留学的时候。我的房东太太,一个叫Elsie的独居老奶奶,她的骄傲全寄托在她那个小小的后院里。在国内,我们说“花园”,脑子里浮现的可能是公园里那种精心修剪、讲究对称、游人如织的公共空间。或者是豪宅别墅前那种由专业园丁打理,像是为了炫耀给别人看的景观。但Elsie的那个,根本不是那么回事。
那是一个充满了“无序”之美的 garden。各种花盆,陶土的、塑料的、甚至缺了个角的,歪歪扭扭地堆在墙角。玫瑰藤毫无章法地爬满了斑驳的砖墙,开出的花朵大得惊人,带着一种野蛮的生命力。地上铺的不是光洁的石板,而是长着青苔的旧砖,缝隙里还固执地钻出几丛叫不出名字的野草。Elsie管这个叫 cottage garden(乡村农舍花园)风格,一种“精心打理的凌乱感”。她总是在下午三点,端着一杯茶,戴着那顶旧草帽,在她的 garden 里 pottering around
。这个词组太传神了,“瞎忙活”、“悠闲地倒腾”,没有明确的目的,就是修修剪剪,拔拔草,看看虫,享受和植物待在一起的宁静。
那个 garden 才是我心中 garden 这个词的锚点。一个私密的、个人的、充满了主人气息和情感投入的空间。它不是给别人看的,它是主人与自然对话的一小片天地。那里有她最爱的 roses (玫瑰),有用来做菜的 herbs (香草),比如薄荷和迷迭香,形成了一个小小的 herb garden (香草园)。角落里甚至还有几株番茄和豆角,那又可以算是一个迷你的 kitchen garden (菜园子)。这些概念,在国内我们可能就用一个“院子”或者“菜地”笼统地概括了,但在英语里,它们被细分得如此充满生活情趣。
更有意思的是,garden 这个词的边界远比我想象的要宽广。
我第一次在伦敦的酒吧外面看到 beer garden (啤酒花园)这个词的时候,我简直是满头问号。花园?啤酒?什么组合?我伸头一看,哦,原来就是酒吧的户外露天座位区,摆着几张桌椅,撑着几把遮阳伞,有时候会象征性地放几盆绿植。没有花团锦簇,甚至可以说简陋,但那种在阳光下和朋友举杯畅饮的松弛感,那种属于市井的、热烈的、毫不做作的快乐,竟然也被冠以 garden 之名。它借用了 garden 的“户外”和“休闲”属性,创造出一个全新的、充满烟火气的场景。那一刻我才明白,garden 在他们的文化里,不仅仅是种花种草的地方,它更是一种生活方式的延伸。
后来,我又接触到了 community garden (社区花园)。在城市里的一些废弃角落,由社区居民共同申请、一起打理的一片公共绿地。每个人都可以分到一小块地,种自己想种的东西。那地方,简直是个小小的联合国。巴基斯坦大叔种的秋葵长得比谁都好,意大利奶奶的番茄有好几个品种,而来自中国的我,则固执地撒下了一片小青菜的种子。大家在那里交换种子,分享收成,交流种植经验,甚至抱怨一下该死的蚜虫。那个 garden,又承载了社交、分享和邻里关系的意义。它是一片用泥土和汗水浇灌出来的“附近”。
你看,从Elsie那个私密的、充满个人情感的后院 garden,到喧闹的、属于大众的 beer garden,再到充满协作和温情的 community garden,这个词的内涵被撑得无比丰满。它既可以指代一片物理空间,也可以是一种氛围,一种生活状态。
甚至在文学作品里,《The Secret Garden》(秘密花园)那本书,更是把 garden 提升到了一个精神疗愈的高度。一个被遗忘、被锁住的荒芜花园,随着孩子们的闯入和照料,重新焕发生机。而在这个过程中,孩子们内心的创伤和孤僻也被治愈了。那个 garden,就是一个关于成长、救赎和重生的隐喻。它告诉我们,当我们动手去创造美、去 nurturing(培育)生命的时候,我们自己也在被滋养和疗愈。
动词也很有趣。To garden,本身就可以当动词用,意思是“从事园艺活动”。I love to garden on weekends
(我喜欢在周末侍弄花草)。这个动作里,包含了一系列的活动:digging
(挖土), planting
(种植), watering
(浇水), weeding
(除草), pruning
(修剪)。每一个词都带着身体的劳作感,和那种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的满足感。
如今,我回到了国内,住进了没有院子的公寓。但我依然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 garden。在我的小阳台上。
那是一个被我戏称为 balcony garden (阳台花园) 的地方。空间逼仄,只有几个花盆。我种了一盆月季,一盆迷迭香,还有几棵从春天就开始挣扎的草莓。我每天早晚都去看它们,浇水,检查有没有红蜘蛛。有时候工作累了,就去阳台站一会儿,掐掉一片黄叶,或者只是闻一闻迷迭香被阳光晒过之后的味道。
朋友笑我瞎折腾,这么点地方,能叫 garden 吗?
我想,是的,它就是。
它或许没有英国乡村花园的浪漫野趣,没有啤酒花园的热闹,也没有社区花园的邻里温情。但它是我的一小片“应许之地”,是我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,为自己保留的一点与自然的连接。我看着一颗种子发芽,看着花苞鼓起,看着一片小小的叶子在风中摇曳,那种从无到有、从微小到绽放的喜悦,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。这不就是 garden 的核心精神吗?——创造、守护、并沉浸其中。
所以,花园用英语怎么写?是 garden。但如果你真的去感受这个词,你会发现它背后是一个广阔的世界。它是一种审美,一种生活方式,一种情感的寄托,甚至是一种精神上的修行。它小可以小到一个阳台上的花盆,大可以大到一种文化景观。
它是我记忆里Elsie奶奶在午后阳光下的身影,是伦敦街角吵闹的碰杯声,也是我自己阳台上那唯一一颗慢慢变红的、小小的草莓。
评论前必须登录!
立即登录 注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