欧洲人英语怎么说?很简单,European。
但如果你觉得知道了这个词,就懂了怎么跟“欧洲人”打交道,那这误会可就大了去了。这就像你知道了“江湖”这个词,就觉得自己能独闯武林一样,天真得有点可爱。
说真的,European这个词,在日常生活中,尤其是在欧洲那片土地上,是个相当“虚”的词。你几乎听不到一个吧唧嘴吃着tapas的西班牙人,或者一个严谨地计算着啤酒泡沫厚度的德国人,会拍着胸脯跟人介绍:“你好,我是一个European。”
不,绝不。
他会说:“我是西班牙人。”“我是德国人。”“我是French。”“我是Italian。”
你当着一个法国人的面,叫他European,他可能只是礼貌性地笑笑,心里想的却是:“嗯,对,没错,就像你是个‘亚洲人’一样具体。” 这话的潜台词,你品,你细品。那种感觉,就好像你在北京胡同里拉住一个大爷,问:“您是亚洲人吧?” 大爷瞅你一眼,那眼神里三分客气,七分“你这孩子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”。
European这个词,它更像是一个地理和政治上的“公章”,一个用来盖在护照上、写在新闻标题里、出现在学术论文中的宏大标签。比如,欧盟开会了,新闻会说“European leaders met today…”(欧洲领导人今日会晤…);讨论经济趋势,分析师会说“The European market shows signs of recovery…”(欧洲市场呈现复苏迹象…)。你看,都是这种大而化之,需要一个集体概念的场合。
可一旦落到活生生的人身上,这个词就瞬间变得苍白无力,甚至有点冒犯。
为什么?
因为“欧洲”这个概念本身,就是一个巨大的、充满了内部矛盾和无限差异的拼图。用 European 去概括这片大陆上的人,比用“中国人”去概括从黑龙江到海南岛的所有人,还要粗暴一万倍。
我曾经在布鲁塞尔,那个所谓的“欧洲心脏”,参加过一个国际青年项目。那场面,简直是欧洲多样性的一个活体展柜。
我们宿舍里,一个来自瑞典的哥们,叫拉斯。金发碧眼,高得像根电线杆,每天雷打不动早上六点起来跑步,喝的咖啡是不加糖不加奶的美式,谈话内容永远围绕着环保、社会福利和宜家家具的巧妙设计。他说话的英语,清晰、标准,但带着一种北欧特有的、冷飕飕的精确感。
隔壁床,是个来自意大利南部的老兄,马里奥。黑卷发,眼睛亮得像黑橄榄,作息时间仿佛活在另一个时区。半夜两点还在跟电话那头的妈妈大声聊天,手舞足蹈,表情丰富到可以单独演一部默片。他最不能理解的是,为什么有人会喝“刷锅水一样”的美式咖啡,而不是来一杯浓缩到极致、香气炸裂的espresso。他说的英语,充满了“a”和“o”的饱满元音,每个句子都像在唱歌剧。
你说,这俩人,你能用一个简单的 European 来概含吗?
拉斯觉得马里奥的生活就是一团“迷人的混乱”;马里奥觉得拉斯的人生“精准得像个机器人”。他们都是European,但他们之间的共同点,可能还不如马里奥和我这个中国人多——至少我们都热爱美食,都觉得午睡是天经地义的。
这就是欧洲的真相。它不是一个文化熔炉,更像一个巨大的“鸳鸯火锅”。那边是清汤,这边是红油,中间隔着清晰的界限。一个波兰人的历史记忆里,刻着二战的伤痕和苏联的阴影;而一个葡萄牙人的集体叙事,可能还萦绕着大航海时代的荣光和挥之不去的乡愁。他们的食物、语言、笑话、家庭观念、对守时的看法……几乎没有一样是完全相同的。
一个德国人跟你约了三点见面,你三点零一分到,他可能已经在看表了。
一个西班牙人跟你约了三T点见面,你四点到,他可能还没出门,并且会热情地夸你“¡Qué puntual!”(真准时啊!)
所以,当你和一个具体的人聊天时,忘掉European这个词吧。问一句“Where are you from?”,然后用心去听那个具体的答案:I’m from Greece. I’m from Ireland. I’m from Hungary.
每一个国名背后,都藏着一个独一无二的世界。你说Greek,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圣托里尼的蓝白屋顶、苏格拉底的哲学思辨和经济危机后的挣扎。你说Irish,那画面就是都柏林雨中的酒馆、踢踏舞的欢快节奏和盖尔语的古老传说。这比一句干巴巴的European,要生动、要尊重、要有血有肉得多。
当然,还有一个特别拧巴的存在——英国人(British)。
在脱欧(Brexit)之后,你跟一个英国人说“You guys are Europeans”,那简直就是在玩火。这可不是个玩笑。对很多支持脱欧的英国人来说,他们奋斗了那么久,就是为了在身份认同上和“欧洲大陆”划清界限。他们会非常严肃地纠正你:“No, we are British.” 那种强调,带着一种岛国独有的、夹杂着骄傲与固执的复杂情绪。当然,也有很多英国人对脱欧痛心疾首,依然怀有欧洲认同,但即便如此,他们的第一身份认同,依然是British,或者更细分的English, Scottish, Welsh。
所以你看,一个简单的词,背后是多么波涛汹涌的政治、历史和情感。
那么,是不是European这个词就完全没用了呢?也不是。
当你作为一个“局外人”,比如一个中国人,在和另一个“局外人”,比如一个美国人,讨论欧洲的整体情况时,这个词就很有用。
“我下个月要去欧洲旅行。”(I’m travelling to Europe next month.)
“你觉得欧洲人对这件事怎么看?”(What do Europeans think about this issue?)
在这些语境下,European是一个方便的、人畜无害的统称。它仅仅是在地理上圈定了一个范围,没人会来跟你计较其中的细节。
但归根结底,语言的精髓不在于知道字典里的释义,而在于懂得在什么情境下,对什么人,说什么话。
下次你想说“欧洲人”,先别急着把European这个词脱口而出。不妨在脑子里停顿一下,问问自己:我是在讨论一个抽象的群体,还是在面对一个具体的、活生生的人?
如果是在和人打交道,那就去探索他身上那个更具体、更真实的标签吧。是Finnish的冷静,是Czech的幽默,还是Belgian的矛盾(毕竟他们自己都搞不清自己是说法语的还是说荷兰语的)。
这才是真正有意思的地方,不是吗?
一头扎进那锅五味杂陈、香气各异的“鸳鸯火锅”里,去亲口尝尝每一种味道。那比站在锅边,指着整锅汤说一句“哦,这是火锅”,要精彩得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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